影苑台讯 2024第77届戛纳电影( yǐng)节落下帷幕。
美国导演肖( xiào)恩·贝克新作《阿诺拉》斩获( huò)金棕榈，葡萄牙导演米格( gé)尔·戈麦斯夺得最佳导演( yǎn)奖，杰西·普莱蒙、“卡魔拉”佐( zuǒ)伊·索尔达娜等，分获最佳( jiā)男、女演员奖。
华语片方面( miàn)，管虎导演的《狗阵》摘得“一( yī)种关注”大奖，这是华语片( piàn)时隔18年后再获此奖。
除《狗( gǒu)阵》和贾樟柯导演入围主( zhǔ)竞赛的《风流一代》外，本届( jiè)戛纳还有一部重量级华( huá)语片。
《酱园弄》
本届戛纳未( wèi)设闭幕片，因此，在戛纳临( lín)近结束举行全球首映的( de)《酱园弄》，多少有了点压轴( zhóu)的味道。
导演陈可辛携演( yǎn)员章子怡、雷佳音、王传君( jūn)、杨幂、大鹏、李现、此沙等踏( tà)上戛纳红毯，对华语片观( guān)众而言，可谓星光熠熠。
那( nà)么，这部由陈可辛导演、韩( hán)帅（《汉南夏日》）联合执导，章( zhāng)子怡、雷佳音领衔的年度( dù)期待之作，到底有何魅力( lì)？
跨越数十年的杀夫奇案( àn)
《酱园弄》根据作家蒋峰（《异( yì)人之下》真人剧编剧）的小( xiǎo)说《翻案》改编。这个故事，取( qǔ)材自民国奇案之一“酱园( yuán)弄杀夫案”，又称“箱尸案”。
1899年( nián)建成的酱园弄，位于上海( hǎi)黄浦区新昌路，原名432弄，后( hòu)因著名老店“张振新酱园( yuán)”开于此处而得新名。
杀夫( fū)案主犯，正是居住于酱园( yuán)弄85号的女子詹周氏。詹周( zhōu)氏原姓既不是詹，也不是( shì)周，而是杜。詹是其第一任( rèn)丈夫的姓，周是她的收养( yǎng)者的姓。
詹周氏
詹周氏自( zì)幼父母双亡，被亲戚收养( yǎng)，后被送到上海某当铺做( zuò)工。当铺里有个专门估价( jià)各类当品的伙计詹云影( yǐng)，他人高马大，人送外号“詹( zhān)大块头”。
詹周氏21岁这年，当( dāng)铺老板做主，让她和詹云( yún)影结了婚，自小颠沛的詹( zhān)周氏对婚姻抱有极高期( qī)待，她希望从婚姻中获得( dé)安全感。
但婚后两个月，詹( zhān)云影便出了轨，且因战争( zhēng)阴云的影响染上了赌瘾( yǐn)，赌得不顺，回家便对詹周( zhōu)氏拳脚相加。
詹周氏和詹( zhān)云影
出轨、赌博、家暴，詹云( yún)影的恶夫行径，让詹周氏( shì)面临生活困难，她便瞒着( zhe)丈夫在纱厂找了一份苦( kǔ)工。
詹云影得知后，诬赖她( tā)以工作为幌子在外找男( nán)人，惩罚她数日不许吃饭( fàn)。饿得受不住的詹周氏不( bù)得不喝消毒剂自杀，却被( bèi)邻居救了回来。
终于，1945年3月( yuè)20日凌晨，30岁的詹周氏向熟( shú)睡的丈夫举起了菜刀。
杀( shā)死丈夫后，詹周氏将他碎( suì)尸成16块，分装在5个箱子中( zhōng)。血水透过地板渗到楼下( xià)，邻居上来敲门时，詹周氏( shì)承认了一切。
案件很快引( yǐn)起轰动，最初，舆论都偏向( xiàng)詹周氏出轨谋杀亲夫。
因( yīn)为她身高不足1米6，体重未( wèi)满80斤，要对1米85的“詹大块头( tóu)”杀人分尸，无人相助，不合( hé)常理。
警察对其刑讯逼供( gōng)，用詹周氏原话说就是“他( tā)们打得太厉害了”，导致她( tā)先后供出两个所谓“奸夫( fū)”。
一个是贺贤惠，一个是何( hé)宝玉，两人都是詹周氏的( de)邻居。前者曾对她多有帮( bāng)助，后者是詹云影的朋友( yǒu)，詹周氏对他有恨。
正式开( kāi)庭后，随着案件原因及细( xì)节公之于众，舆论转向，外( wài)界开始同情詹周氏。
当时( shí)已经离婚的女作家苏青( qīng)，更是撰文《为杀夫者辩》替( tì)詹周氏说话。
后来，一个外( wài)国的嬷嬷出庭作伪证，说( shuō)詹周氏有身孕，因此延缓( huǎn)了她的死刑。
几个月后，日( rì)本投降，抗战胜利，詹周氏( shì)遇见“大赦”，死刑改判无期( qī)，后又再次减刑至15年。
出狱( yù)后，她被转送至苏北大丰( fēng)农场，并和组织介绍的对( duì)象再婚，丈夫知道她的杀( shā)夫往事，但并不介意。
1990年，上( shàng)海某记者采访詹周氏，试( shì)图挖出当年是否真有同( tóng)谋等更多真相，但詹周氏( shì)不愿再回忆，直到近90岁离( lí)世，她都再未回过上海。
女( nǚ)主与时代群像
詹周氏婚( hūn)后九年杀夫，《酱园弄》的筹( chóu)备、制作，也几乎经历了八( bā)、九年时间。
为复刻1940年代的( de)时间质感，陈可辛曾考虑( lǜ)在天津、伦敦等地拍摄，但( dàn)最终，他选择在上海虹口( kǒu)区乍浦路搭建酱园弄的( de)石库门景观。
在他看来，这( zhè)片区域本身就遗留着老( lǎo)时代风貌。这是一个现代( dài)观念发展与建筑时间凝( níng)滞的巧妙切口，景观上符( fú)合《酱园弄》借民国杀夫案( àn)喻指女性权利需要被重( zhòng)视的电影表达。
《酱园弄》的( de)幕后班底非常强劲。
配乐( lè)师于飞曾参与《让子弹飞( fēi)》《八佰》等片音乐制作，剪辑( jí)由王家卫御用剪接师张( zhāng)叔平负责，音效制作则请( qǐng)到了《红海行动》《天才枪手( shǒu)》等片的音效师。
尤值一提( tí)的是摄影包轩鸣。
活跃于( yú)港台电影圈的美籍摄影( yǐng)师包轩鸣，曾拿下亚洲电( diàn)影大奖最佳摄影奖。这一( yī)次，陈可辛希望他在《酱园( yuán)弄》中参考邵氏导演何藩( fān)及美国画家爱德华·霍珀( pò)的影像风格。
何藩导演作( zuò)品《心锁》（1986）
何藩擅长捕捉城( chéng)市及时代细节，并将之融( róng)合在角色莫可名状的欲( yù)望中；爱德华·霍珀画作工( gōng)整写实的同时，又处处透( tòu)出荒凉、异化、令人不安的( de)情绪。
这两者，恰好贴合了( le)《酱园弄》的光影质感。
影片( piàn)的演员阵容及群像人物( wù)，更是焦点。
影片以章子怡( yí)饰演的詹周氏为主线人( rén)物，她的杀夫事件前后贯( guàn)穿70年之久，时间从民国汪( wāng)伪时期过渡到抗战胜利( lì)，再推进至新中国成立及( jí)之后。
围绕杀夫案，影片还( hái)展开了繁茂的配角画卷( juǎn)，他们也都有自己相对完( wán)整的故事线。
如雷佳音饰( shì)演审讯詹周氏、并含有纷( fēn)乱私欲的警察薛至武，王( wáng)传君饰演被分尸的詹大( dà)块头，杨幂饰演在监狱中( zhōng)对詹周氏多有照顾、自己( jǐ)却毁灭于不切实幻想的( de)大姐头王许梅。
大鹏、李现( xiàn)分别饰演被詹周氏供出( chū)的“同谋”何惠贤、张保福，范( fàn)伟饰演为詹周氏辩护的( de)律师叶伯修，张子枫饰演( yǎn)叶伯修之女叶念知……
较令( lìng)人意外的是易烊千玺和( hé)赵丽颖。
易烊千玺饰演的( de)宋瞎子贯穿每个重要节( jié)点，盲人算命师的身份使( shǐ)其神秘而充满预言性，千( qiān)玺的表演再度突破了他( tā)本人的既定形象。
赵丽颖( yǐng)饰演剧作家西林，角色原( yuán)型即是苏青。
片中，西林不( bù)但离了婚，而且在社交中( zhōng)游刃有余。她有独立的女( nǚ)性思想，但也受制于男权( quán)环境，比如她剪短头发，却( què)又以长发假发伪装自己( jǐ)。
这个角色的力量感染了( le)不少国外观众，有人直接( jiē)称赞她“西林，女王！”。
此外，《酱( jiàng)园弄》还集结了梅婷、章宇( yǔ)、彭昱畅、尹昉、此沙、王阳、白( bái)宇帆、张雪迎、林永健等诸( zhū)多演员，堪称国内极少见( jiàn)的“全明星阵容黑色电影( yǐng)”。
她无姓名，她应有姓名
影( yǐng)片在戛纳首映后，收获不( bù)少好评。
国外评分网Letterboxd上，观( guān)众评价《酱园弄》是一部展( zhǎn)现中国女性在二战期间( jiān)生活条件的罕见电影，女( nǚ)主角的表演盛大、顶级。
英( yīng)国《Screen Daily》杂志撰文肯定本片充( chōng)满怀旧质感，并赋予了历( lì)史事件当代的现实性，它( tā)既具备宽银幕的吸引力( lì)，也再次证明章子怡是真( zhēn)正的电影女演员。
詹周氏( shì)杀夫案并非首次被搬上( shàng)银幕。
中国台湾作家李昂( áng)曾将这个故事的背景加( jiā)以移植，写出中篇小说《杀( shā)夫》，拿下文学大奖，后被导( dǎo)演曾壮祥改编为同名电( diàn)影，由中国香港女星夏文( wén)汐主演。
《杀夫》（1986）
《杀夫》重在奇( qí)情冲击，《酱园弄》则重在探( tàn)寻杀夫缘由及时代对个( gè)人和群体的影响。
当年，詹( zhān)周氏没有掩盖杀夫事实( shí)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 wèi)她拿着菜刀走向丈夫时( shí)，身后有一个声音一直在( zài)提醒她——
杀！杀！杀了他！杀了( le)他你才能解脱！……
这种因精( jīng)神恍惚导致的神谕幻听( tīng)，令陈可辛忍不住想知道( dào)：詹周氏为何杀人还分尸( shī)？
最终，他找到一种诡异的( de)“信仰”上的因果。
即在詹周( zhōu)氏看来，人被分尸后无法( fǎ)堕入轮回，不入轮回，自然( rán)就不会再纠缠前世之人( rén)，所以，唯有分尸，她才能彻( chè)底摆脱詹云影。
这种迷信( xìn)背后，是一种过于沉重和( hé)黏连的伤痛，而这种伤痛( tòng)，不只来自詹云影这一个( gè)男人，更源自当时的社会( huì)对女性独立人格的全面( miàn)抹杀。
詹周氏在酱园弄居( jū)住证上的名字就是“詹周( zhōu)氏”，这在今天是难以想象( xiàng)的。
电影中，直到西林替她( tā)找到属于她自己的名字( zì)周惠珍，她作为“人”的意识( shí)，才逐渐觉醒。
其实周惠珍( zhēn)都还不是她的本名，再往( wǎng)前追溯，她最初的姓名应( yīng)是杜春兰。
《酱园弄》英文片( piàn)名“She's Got No Name”，即“她没有名字”，所谓没( méi)有名字，当然不只是詹周( zhōu)氏，更是那个时代无数的( de)普通女性。
章子怡为演好( hǎo)这个角色，也下了不少功( gōng)夫。
她甚至瞒着陈可辛去( qù)屠宰场“体验生活”，观察猪( zhū)的解剖和血的流动，令她( tā)更沉浸在凶案的恐怖气( qì)氛中。
时代对个人及群体( tǐ)的影响，则是陈可辛一贯( guàn)以来的表达重点，最典型( xíng)的，就是1996年的爱情片《甜蜜( mì)蜜》和2007年的战争片《投名状( zhuàng)》。
《甜蜜蜜》让角色命运流动( dòng)在时代变迁中，《投名状》则( zé)让命运被固定在清朝末( mò)年，无论流动还是固定，故( gù)事中的人物都在被时代( dài)的特征塑形、雕琢。
从时间( jiān)刻度上看，陈可辛显然想( xiǎng)将《酱园弄》打造成“黑色版( bǎn)《甜蜜蜜》”，期望它能成为又( yòu)一部职业生涯巅峰作。
片( piàn)中，从詹周氏到周惠珍，从( cóng)死刑到无期再到有期，无( wú)不与中国的重大时间节( jié)点相关。
一个被旧时代婚( hūn)姻迫害的普通女人，是怎( zěn)样在时代的泥沼中走向( xiàng)极端，又如何在泥沼的清( qīng)除中完成觉醒与自救？
她( tā)的一生，被抽离成一条影( yǐng)子，和片中其他角色的人( rén)生一起，共同汇入时间，汇( huì)成时代的流影。
陈可辛镜( jìng)头下伤痛与欲望并存的( de)众生，又在如何演绎一个( gè)血与名的故事？
不妨静等( děng)《酱园弄》更多消息，期待它( tā)早日登上国内银幕。
作者( zhě)：县豪
